2025年6月17日

灯塔下的守夜人

雷暴撕裂夜空的瞬间,灯塔的光束穿过黑暗,划出生与死的分界线。

我握着父亲传下的钥匙,看着远方那艘在暴风雨中挣扎的渔船。

三十年前,父亲也是这样站在这里。

三十年后,轮到我守护这片海。

有些责任,不是选择,而是血脉里的召唤。

第一章:海风吹来的命令

海风带着盐味撞在我脸上。

我站在码头边,看着那座孤零零的灯塔,心里五味杂陈。手机里还躺着昨天接到的紧急调令:”立即赴黄岩岛灯塔站报到,接替守灯员职务。”

父亲躺在医院里,插着管子,医生说是突发脑梗。三十年守灯生涯,风里雨里,从没请过一天假的铁汉子,倒在了即将退休的前夜。

“小李,船来了。”

码头管理员老张指了指远处的白色快艇。我提起行李包,里面装着从边防派出所匆忙收拾的全部家当。退伍后在所里干了两年文职,本以为这辈子和海岛告别了,没想到兜兜转转,还是回到了这片海。

快艇颠簸着驶向灯塔。

海浪拍打船舷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军装。船老大是个黑瘦的中年人,嗓门很大:”你爸身体咋样了?”

“还在抢救。”我说。

“你爸是个好人。”船老大点了根烟,”三十年了,这灯从没断过。有次台风,电线杆都刮倒了,他硬是拿手电筒在塔顶守了一夜。”

我没接话。

父亲很少在家里提工作的事。小时候只知道他在岛上”看灯”,以为就是按个开关那么简单。长大后才明白,有些工作表面简单,实际上承载着别人的性命。

半小时后,快艇靠岸。

我踏上这座面积不足三千平方米的小岛。除了灯塔和几间平房,剩下的就是礁石和野草。风很大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

“设备都在这儿。”

岛上的临时负责人老王带我走进值班室。房间不大,一面墙上贴满了海图和操作流程图,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和几部对讲设备。桌子上摆着厚厚的值班日志,最上面一本还没写完,停在昨天的日期。

“你爸的字。”老王翻开日志,”每天都记,风雨无阻。”

我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,心里一紧。父亲的字写得很认真,就像他的人一样,一笔一划,不敢马虎。

“明天早上我就走。”老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,”岛上就你一个人,有事就用卫星电话联系。记住,主灯每四秒转一圈,副灯长亮,雾天要开雾笛。”

我点点头,其实心里没底。

在边防所的时候,我负责的是文件档案,最复杂的设备就是打印机。现在突然要我看管这么多精密仪器,说不紧张是假的。

夜幕降临。

老王走后,岛上只剩下我一个人。我按照流程检查设备,开启主灯。巨大的透镜开始旋转,光束扫过漆黑的海面,在远处的海平线上划出一道道弧线。

第一次值夜班,我坐在值班室里,听着外面呼啸的海风。

收音机里传来附近海域的天气预报:”东南风六级,阵风八级,有中雨。”我记下来,写在值班日志上。字写得很丑,和父亲的字形成鲜明对比。

凌晨两点,雨开始下了。

雨点敲打在窗户上,像无数小石子。我起身检查设备,主灯正常,副灯正常,雾笛待命。一切都按部就班,没有意外。

我以为这就是守灯人的全部工作。

直到第二天夜里,我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。

第二章:灯塔不是灯泡

暴雨来得毫无征兆。

下午还是晴空万里,晚上六点,天空突然变成了铁灰色。卫星电话里传来气象台的紧急通知:”八级大风,局部有雷暴,注意防范。”

我照例开启了主灯。

刚坐下没五分钟,一道闪电劈下来,整个岛瞬间陷入黑暗。停电了。

值班室里一片漆黑,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红光。我摸索着找到手电筒,按照应急流程检查设备。主灯熄灭,副灯熄灭,就连雾笛也没了声音。

心跳开始加速。

我拨通维修热线,对方说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派人过来。但是今晚有渔船要经过这片海域,没有灯塔指引,后果不堪设想。

“你试试备用发电机。”电话里的技术员说。

备用发电机在塔底的设备间里。我打着手电筒,顶着暴雨冲了出去。雨点像子弹一样打在脸上,生疼。设备间的门锁已经锈得厉害,我费了好大劲才打开。

发电机是个老古董,启动器上的说明文字都模糊不清。

我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操作:检查油量,打开开关,拉动启动绳。一次,两次,三次,发电机纹丝不动。

雨越下越大。

我全身都湿透了,手电筒也开始闪烁。就在这时,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:父亲曾经说过,这台发电机脾气很怪,要先踩两脚油门踏板,再拉启动绳。

我找到油门踏板,用力踩了两下,然后猛拉启动绳。

“轰!”

发电机终于响了起来,电流通过电缆输送到灯塔。我冲回值班室,看到主灯重新亮起,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。

但是好景不长。

半小时后,发电机突然熄火了。我又冲到设备间,发现油箱已经空了。备用油桶就在旁边,但是加油的时候必须停机,这意味着灯塔又要陷入黑暗。

雨还在下,风还在刮。

我站在设备间门口,心里做着艰难的决定。正在这时,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:”灯塔,灯塔,这里是鲁船1203.请求指引航向。”

有船在求救。

我来不及多想,抱起油桶就往发电机走。加油的过程中,整个岛陷入了黑暗。我在心里默数时间:三十秒,四十秒,五十秒。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。

终于加满油,重新启动发电机。

主灯再次亮起的那一刻,我听到收音机里传来激动的声音:”看到了!看到灯塔了!谢谢,谢谢!”

我瘫坐在设备间的地上,浑身湿透,手在发抖。

这一夜,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”守灯”。这不是按按钮那么简单,而是在风雨中与时间赛跑,与死神较量。

天亮后,维修队坐船赶来,很快修好了主线路。队长看着我狼狈的样子,拍了拍我的肩膀:”不错,小伙子。你爸当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,也是这么过来的。”

我想起父亲的话:光不能灭,因为有人靠它活。

现在我开始理解这句话的分量了。

第三章:值班日志里的秘密

修好设备后的第三天,我开始整理值班室。

父亲留下的东西不多:几件旧军装,一双解放鞋,还有一个铁皮箱子。箱子很重,打开一看,里面装着几十本值班日志,从1994年一直到今年。

最早的一本已经发黄了,封面上写着:黄岩岛灯塔值班日志第001册。

我随手翻开一页:

“1994年10月15日,晴,东南风3级。主灯正常,副灯正常。今日无船只过往。夜里听到海鸥叫声,想起了家。——李建国”

字迹很稚嫩,和现在的字体完全不同。那时候的父亲才二十五岁,比我现在还小。

我继续往下翻,发现每一页都记录得很详细:天气情况,设备状态,过往船只,甚至连岛上的花草变化都有记录。

“1996年8月8日,台风,东北风12级。主线路被刮断,启用备用发电机。凌晨3点,有渔船发出求救信号,成功引导其避开暗礁。备注:发电机油料不足,需要补给。”

“1998年6月20日,大雾,能见度不足50米。持续鸣放雾笛16小时。有货轮经过,安全通行。备注:雾笛音响系统出现杂音,需要检修。”

“2003年春节,除夕夜值班。放了鞭炮,一个人过年。想儿子了。”

看到这里,我的眼睛有些模糊。

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,总是抱怨父亲春节都不回家。现在才知道,他不是不想回家,而是走不开。

我翻到最新的一本日志,看到了熟悉的字迹:

“2024年11月15日,多云转晴,东南风4级。主灯正常,副灯正常。今日有三艘渔船过往,均安全通行。身体有些不舒服,头晕,可能是昨夜没睡好。小李明天就要来接班了,我得把所有设备都检查一遍,不能给儿子留隐患。”

这是父亲最后一篇日记。

第二天他就倒下了,再也没能写下一个字。

我合上日志,走到窗边。海风依然在吹,灯塔依然在转。但是看着这些日志,我突然明白了父亲这三十年是怎么过来的。

一个人,一座岛,一盏灯。
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没有掌声,没有鲜花,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。但是他从不抱怨,从不松懈,因为他知道自己守护的是什么。

那天晚上,我开始写自己的第一篇值班日志:

“2024年11月18日,晴,东南风3级。主灯正常,副灯正常。今日无船只过往。读了父亲的日记,心情复杂。我要学会做一个合格的守灯人。——李军”

写完后,我把日志放在桌子最显眼的位置。

从今天开始,我要接过父亲的笔,继续记录这座灯塔的故事。

第四章:老水手与哑孩子

一个月后的夜里,我正在检查设备,突然听到码头传来敲击声。

这么晚了还有人上岛?我拿起手电筒走出值班室,看到一个老人正在敲击码头的铁桩,身边还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。

“你好,同志。”老人看到我,连忙摆手示意,”不好意思,这么晚打扰你。”

我走近一看,老人穿着旧军装,虽然年纪很大,但腰板挺得很直。孩子则躲在老人身后,不敢看我。

“你们是?”我问。

“我姓张,退伍船员。”老人指了指身后的孩子,”这是我孙子,不会说话。我们是专门来谢谢你们的。”

谢我?我有些困惑。

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,里面装着一座精致的小木灯塔,只有手掌大小,但是雕刻得很细致,连旋转的透镜都做得惟妙惟肖。

“这是我孙子做的。”老人的眼里闪着泪光,”五年前,我们的渔船在这附近遇到风暴,发动机坏了,在海上漂了一夜。就是你们这座灯塔救了我们。”

我接过小木灯塔,入手很轻,但是分量很重。

“当时是谁值班?”我问。

“一个姓李的师傅,四十多岁。”老人说,”我们的船差点撞上礁石,是他用探照灯指引我们绕过了暗礁。后来我们问他的名字,他只说自己是守灯人。”

是父亲。

我心里一暖,想起日志里那句话:光不能灭,因为有人靠它活。

“那位师傅还好吗?”老人问。

“他是我父亲。”我说,”前不久生病住院了。”

老人愣了一下,然后深深鞠了一躬:”替我们谢谢他。没有他,就没有我们爷孙俩的今天。”

小孩子也跟着鞠躬,虽然不会说话,但是眼神很真诚。

“这个灯塔,我孙子做了很久。”老人说,”他想表达感谢,但是不会说话,只能用这种方式。”

我蹲下来,看着小孩子:”谢谢你。”

孩子脸红了,使劲点头。

老人告诉我,那次获救后,孩子就迷上了灯塔。每天晚上都要站在窗边看远处的灯光,一看就是几个小时。为了做这个小灯塔,他学了半年木工,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。

“我们本来想给那位师傅送去,但是听说他住院了,就想着先给新的守灯人。”老人说,”希望你能转交给他。”

我点点头,小心地把小木灯塔装进盒子里。

当天晚上,我把小木灯塔挂在值班室最显眼的位置。每次值班的时候,看到它就想起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,想起那个在风暴中获救的夜晚。

原来,我们守护的不仅仅是一盏灯,更是别人的希望。

第二天,我在日志里写道:

“2024年12月2日,晴,东北风2级。主灯正常,副灯正常。今日有老船员带孙子上岛致谢,送来手工木制灯塔一座。深受感动。父亲曾在风暴夜救助过他们,我要继承这份责任。”

写完这段话,我看着那座小木灯塔,心里有了更深的理解。

守灯不仅仅是一份工作,更是一种传承。

第五章:停电十二小时

十二月的海更加暴躁。

那天晚上,天气预报说有雷暴,我早早就检查了所有设备。主灯正常,副灯正常,备用发电机也加满了油。一切准备就绪,我以为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夜晚。

然而,凌晨两点,一道惊雷劈下来,整个岛瞬间陷入黑暗。

这次停电比上次更严重。我检查后发现,不仅主线路被雷击中断,连配电箱也被烧坏了。备用发电机能启动,但是供电量只够维持主灯运转,副灯和其他设备全部停摆。

更糟糕的是,卫星电话也没信号了。

我一个人困在岛上,与外界失去了联系。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盏靠备用电力勉强运转的主灯,但是电池只够用八小时。

雨还在下,风还在刮。

我坐在值班室里,看着电量表一格一格地下降。如果天亮之前没人来修电路,灯塔就要彻底熄灭了。

凌晨四点,我听到了引擎声。

透过雨幕,我看到远处有船只的航行灯在闪烁。那是一艘货轮,正朝着这片海域驶来。但是没有副灯和雾笛的配合,仅凭主灯很难为大型船只提供足够的导航信息。

我抓起应急手电筒冲出值班室。

雨点劈头盖脸地打下来,我几乎睁不开眼。我爬上灯塔,站在风雨中,用手电筒向货轮的方向发送摩尔斯电码。

长短短,长短短,长短短——SOS求救信号。

然后是:危险,偏离航向。

手电筒的光很微弱,在暴雨中显得更加渺小。我不知道货轮能否看到,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信号。

手臂很快就酸了,但我不敢停下。

货轮离暗礁越来越近,我能听到螺旋桨搅动海水的声音。就在这时,货轮突然改变了航向,缓慢地偏离了危险区域。

他们看到了我的信号。

我瘫坐在塔顶,浑身湿透,但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这一刻,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”守夜人”。不是守着灯,而是守着希望。

天亮后,维修队终于赶到了。队长看到烧坏的配电箱,倒吸了一口凉气:”雷击这么严重,你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?”

我指了指手里的手电筒:”用这个。”

队长愣了一下,然后竖起大拇指:”你父亲没看错人。”

修复工作持续了一整天。新的配电箱运到岛上,电缆重新铺设,所有设备重新调试。当主灯重新亮起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。

我在日志里写下这样一段话:

“2024年12月15日,雷暴,停电12小时。主线路和配电箱被雷击损坏,仅靠备用电力和手电筒维持导航。成功引导一艘货轮避开暗礁。深夜站在塔顶发信号,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守夜人。光不在设备里,在心里。”

写完这段话,我看着窗外重新亮起的灯光,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
无论遇到什么困难,我都要把这盏灯守下去。

第六章:父亲的申请书

新年过后,父亲的身体好转了很多。

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,再观察一个月就能出院。我去医院看他的时候,发现他正在病床上写字,桌子上摆着厚厚一叠纸。

“爸,你在写什么?”我问。

父亲抬起头,眼里有些闪烁:”没什么,就是想把一些事情记录下来。”

我走近一看,发现他在写申请书:《关于延迟退休申请》。

“爸,你身体刚好,医生说要好好休息。”我劝他。

“我在岛上守了三十年,对那里的每一个螺丝钉都熟悉。”父亲放下笔,”你刚接手,很多经验还需要积累。我再守几年,等你彻底掌握了,我再退下来。”

我知道父亲的真实想法。他不是不放心我,而是舍不得那座灯塔。

三十年的感情,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?

“爸,我已经能独当一面了。”我说,”上个月停电的时候,我一个人守了十二小时,成功引导货轮避开了暗礁。”

父亲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然后是欣慰:”你做得很好。但是灯塔守护不仅仅是技术活,更需要责任心和使命感。我怕你把它当成简单的工作,而不是事业。”

我明白父亲的担心。在很多人眼里,守灯人就是看看设备,按按开关,没什么技术含量。但是真正干过的人都知道,这份工作需要的不仅仅是技能,更需要信念。

“爸,我给你看个东西。”

我从包里拿出那个小木灯塔,告诉父亲老船员和哑孩子的故事。父亲听完,眼里湿润了。

“我记得那个夜晚。”父亲说,”风浪很大,他们的船差点撞上礁石。我用探照灯给他们指路,一直到天亮。”

“他们一直记着这份恩情。”我说,”孩子花了半年时间做了这个灯塔,就是为了表达感谢。”

父亲接过小木灯塔,仔细端详着。透镜部分做得特别精致,甚至还能转动。

“这孩子有心了。”父亲说。

“爸,你看。”我拿出手机,给他看我这几个月写的值班日志照片,”我每天都在学习,每天都在记录。我不会把它当成简单的工作,我要像你一样,把它当成事业。”

父亲翻看着日志照片,越看越认真。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在发生变化。

“你的字写得比我年轻时候好多了。”父亲笑了,”看来你真的用心了。”

那天晚上,父亲撤回了延迟退休申请。他说,看到我的成长,他放心了。但是作为交接,他要求我做一件事:把他的第一篇值班日记一字不差地抄下来,贴在灯塔入口处。

“为什么?”我问。

“让后来的人知道,这座灯塔的故事从什么时候开始,又要传承到什么时候。”父亲说。

回到岛上,我找出父亲最早的那本日志,工工整整地抄下了第一篇记录:

“1994年10月15日,晴,东南风3级。主灯正常,副灯正常。今日无船只过往。夜里听到海鸥叫声,想起了家。——李建国”

我把这段话写在一块牌子上,钉在灯塔入口最显眼的位置。

那不只是一篇日记,更是一个传承的开始。

第七章:代号”晨光2号”

春天到了,岛上的野花开始绽放。

这几个月的守灯生涯让我对这座无名灯塔有了深厚的感情。每天看着它旋转,听着它工作的声音,就像陪伴着一个老朋友。

有一天,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:为什么不给这座灯塔起个正式的名字?

我查阅了相关资料,发现这座灯塔建于1994年,服役近三十年,但一直没有正式命名,档案里只有一个编号:YG-004.

这不公平。

一座守护了无数生命的灯塔,应该有一个响亮的名字。

我向上级递交了一份申请:《关于为黄岩岛灯塔正式命名的请示》。在申请中,我建议将其命名为”晨光2号”。

理由很简单:这座灯塔每天都是第一个迎接朝阳的,而且父亲的第一篇日记里提到了”想起了家”,家就是心中的光明,晨光代表希望。

申请递交后,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。

上级部门很重视这个提议,专门派人来实地考察。考察组听了我和父亲的故事,看了厚厚的值班日志,也见了那些受过帮助的渔民。

“这确实是一座有故事的灯塔。”考察组组长说,”三十年来,它救助过的船只不下百艘,挽救的生命更是无法计算。给它一个正式的名字,是应该的。”

一个月后,批复下来了:同意将该灯塔命名为”晨光2号海洋导航灯塔”。

命名仪式定在父亲正式退休的那一天。

那天早上,岛上来了很多人。有上级领导,有当地渔民,还有那个送木灯塔的老船员和他的孙子。最让我意外的是,连那艘货轮的船长也专程赶来了。

“那个雷雨夜,是你救了我们全船人的命。”船长握着我的手说,”我们在茫茫大海中看到你的手电筒信号,就像看到了希望。”

父亲穿着干净的制服,站在灯塔下。虽然头发已经花白,但精神很好。当领导宣布”晨光2号”正式命名时,所有人都鼓起掌来。

“现在,请老守灯人将钥匙交给新守灯人。”主持人说。

父亲从怀里掏出那串老旧的钥匙,郑重地交到我手中。钥匙很重,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。

“儿子,”父亲在我耳边说,”你接过的不只是钥匙,更是责任。”

我点点头,握紧了钥匙。

仪式结束后,我向上级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:成立”海岸守夜志愿者招募计划”。

“现在很多年轻人不了解海洋导航知识,也不知道灯塔的重要性。”我说,”我想定期为渔民子弟举办培训班,教他们基本的导航和海图知识。同时,招募志愿者来协助灯塔维护工作。”

这个提议得到了支持。

从那个月开始,每个周末都有年轻人来岛上学习。我教他们看海图,教他们操作设备,也给他们讲父亲的故事。

最让我感动的是,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也来了。他虽然不能发声,但学得最认真。每次课程结束,他都会用手势向我表示感谢。

有一次,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灯塔。

他在纸上写道:”灯塔是希望的颜色。”

我把这句话写在了当天的值班日志里。

第八章:一盏灯,两代人

父亲正式退休的前一天晚上,我们父子俩一起在灯塔值班。

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守灯人的身份站在这里。三十年来,无数个夜晚,他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守候。今晚,有我陪伴。

“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来岛上吗?”父亲问。

我点点头。那时候我才八岁,父亲带我来看灯塔。我觉得很无聊,一直问为什么要在这个破地方守着一盏灯。

“你当时说,长大了绝对不干这个工作。”父亲笑了,”没想到兜兜转转,你还是来了。”

“那时候不懂事。”我说,”现在明白了,我们守的不是灯,是信念。”

父亲点点头,眼里有些湿润。

“三十年了,这座灯塔见证了我从青年到中年,从中年到老年。”父亲说,”它也见证了这片海域从荒凉到繁忙,从危险到安全。”

我看着窗外旋转的光束,心里涌起一阵暖流。

“爸,你有没有后悔过?”我问。

“后悔什么?”

“在这个孤岛上守了三十年,错过了那么多事情。”

父亲想了想,说:”如果没有人守灯,那些在海上遇到危险的人怎么办?你的童年我可能缺席了,但是别人的孩子因为这盏灯平安回家了。这样的选择,我不后悔。”

那天晚上,我们聊了很多。

父亲告诉我三十年来遇到的各种情况:台风夜抢修设备,雾天连续鸣笛十几个小时,还有那些在危急时刻获救的船只。每一个故事都让我更加明白这份工作的意义。

“做守灯人,技术可以学,经验可以积累,但是责任心和使命感必须发自内心。”父亲说,”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具备这些品质。”

凌晨时分,我们听到远处传来汽笛声。一艘渔船正在返航,船上的灯光在海面上闪闪发光。

“又有人平安回家了。”父亲说。

我点点头,心里充满了自豪感。

退休仪式那天,岛上聚集了很多人。除了官方人员,还有许多受过帮助的渔民和船员。他们自发组织起来,要为父亲送行。

“李师傅,谢谢你三十年的守护!”

“没有你们,就没有我们的平安回家!”

“晨光2号,永远照亮我们回家的路!”

人们的话语朴实而真诚。父亲站在人群中,眼里闪着泪光。

当我接过”海岸守夜人”的新制服时,所有人都安静下来。这不只是一次工作交接,更是一次精神传承。

“各位父老乡亲,”我大声说道,”我保证,晨光2号的光永远不会熄灭!”

掌声雷动。

仪式结束后,父亲要离开岛了。他带走的东西很少,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那些珍贵的值班日志。

“爸,以后要经常回来看看。”我说。

“会的。”父亲拍拍我的肩膀,”岛上有你,我放心。”

船启动了,慢慢驶离码头。我站在岸边,看着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。

当天晚上,我独自值班。这是我第一次以”晨光2号”守灯人的身份工作。

我在日志里写下这样一段话:

“2025年3月15日,晴,东南风2级。主灯正常,副灯正常。今日父亲正式退休,我接过守灯重任。三十年传承,一盏灯,两代人。从今往后,我将用生命守护这道光,让它照亮每一个需要希望的人。晨光2号,永远照亮回家的路。——李军”

写完这段话,我走到窗边。

远处的海面上,灯塔的光束正在缓缓旋转,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。这光束穿越黑暗,抵达远方,给那些在海上航行的人们带去希望和温暖。

我想起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写下的话:灯塔是希望的颜色。

是的,希望永远不会熄灭。

而我,将用一生去守护这份希望。

海风还在吹,灯塔还在转。

在这个孤独的小岛上,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使命。就像父亲说的那样,我们守的不是灯,是信念。

这信念将代代传承,永不熄灭。

一年后,”晨光2号”被评为全国优秀海洋导航设施,我被授予”优秀守灯人”称号。

颁奖台上,我看到了台下的父亲。他的头发更白了,但笑容依然灿烂。

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也来了,他已经十二岁了,正在学习海洋导航知识。他告诉我,长大后也要当一名守灯人。

获奖感言中,我说了这样一句话:”一盏灯,照亮的是回家的路;一份坚守,传承的是希望的光。”

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
那一刻,我想起了日志里父亲写下的那句话:光不能灭,因为有人靠它活。

现在,我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。

光不仅在灯塔里,更在我们心里。

只要信念不灭,希望之光就永远不会熄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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