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死了,他们说我签字送走的
我妈死了,他们说我签字送走的
妈妈中耳炎,继父非要她住院。
“你反正都是医生,你医院每天赚那么多钱,让你妈免费住住怎么了?”
“每天饭和水果记得要两份,我也要吃。”
我争不过他,只能让院长从我工资里扣。
第二天,我做完手术,准备接妈妈出院。
值班医生却一脸同情地看着我。
“不好意思啊江医生,你母亲上午去世,遗体送火葬场火化了。”
“你亲自同意的啊。”
1
我心跳骤停:“你说什么?!”
“您于今日七点十五签署终止治疗与火化授权书,流程已处理完毕,医院后续会发来骨灰领取手续……”
“——什么七点十五?!我他妈在做手术!!!”
我当场崩溃,手机差点砸在地上。
“你们烧了谁?!谁签的字?!谁让你们动她的?!我妈不就是个中耳炎,她昨天还在跟我讲话!”
“签字人是您本人,笔迹、监控记录已确认,文件已归档。请您配合……”
我猛地挂断电话,几乎是踉跄着跌出门口。
前几天,我妈耳朵不舒服,说是中耳炎。
她这人,一辈子精打细算,舍不得给自己花钱。
我是医院的医生。
继父打电话问我病情。
“我妈这小毛病,吃点药,回去多休息就好,别老想着住院了。”我直接说道。
“你说得轻巧,”继父很着急,“她说耳朵都疼两天了,你医院那么多病床,就不给你妈安排一个?”
他还亲自跑来找我,让我看看能不能“走内部医保”,住院花最少的钱。
我无奈,只能帮我妈申请了床位。
我继父和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江曜答应,他们轮流来看护。
我每天要上手术台,顶多抽空看看她。
入院那天,我亲自送她去做了CT,医生说不是大问题,我便放了心。
昨天下班后,我去病房看她。
她还在说想吃点热的。
“我想喝稀饭,白米的,加点咸菜就行。”
我答应她,今天下班给她带。
我刚从买完晚饭,手机就响了。
我疯了一样往医院赶。
我一路上喘不过气,眼前阵阵发黑,胸口疼得像被掏空了一块。
十分钟后,我跌跌撞撞跑到ICU大楼门口。
还没冲进大厅,就猛地撞上一个人。
他背对我,站在门边绿化池旁,穿着灰色工作服,背着一把长剪刀。
我愣了一下,本能地道歉:“不好意思。”
他没动,像石头一样站在原地,也没转身看我一眼。
我根本没空理他,冲进大楼时差点撞倒保安。
“我妈在哪?!”我大吼着,“她在哪?!”
大厅里一片寂静,医生护士纷纷侧目。
我疯了一样冲向ICU走廊,声音嘶哑:“谁烧了我妈?!是谁签的字?!你们烧的是人,是命,是我妈!!!”
原本冷静的走廊瞬间炸开,值班护士、后勤、保安纷纷围上来。
王主任赶到时,我已经情绪失控,拉着他衣领狂喊:“你给我说清楚——我妈怎么死的?!谁签的字?!是谁决定把她烧了的!!!”
他一脸同情,把一份文件拍在我胸口。
“小江冷静点,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。”
门口已经站满了人。保安、护士、医务科、我那两个“家属”也都在——
江廷安,我的继父;江曜,我同母异父的弟弟。
他们一见我,就像松了口气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江廷安皱着眉,脸色沉痛,“你妈昨晚脑压控制不住,医生抢救了很久。”
江曜眼圈发红,声音发哑:“哥,我们没敢给你打电话,你今天太忙了……医生说,你签字了,我们……就按流程走了。”
“我签什么字了?”我瞪着他们,“谁他妈签的?!”
王主任开口补充:“七点十五,你在这里签署了终止治疗协议,监控也拍下了。”
我盯着纸上的名字。
江桓。
是我的笔迹。是我的字。甚至连我写“桓”字那一勾一捺的顿笔都一模一样。
我脑子一片空白:“你们疯了吧?我七点十五在急诊室抢救人,没离开过手术台!我根本不知道她住院!”
江廷安声音低沉:“桓子,我们都知道你难过,但事情已经定了……”
“定了个屁!”我猛地挥开他,冲向监控室,“我要看录像!”
江曜走到我旁边,小声说:“哥,你太累了,可能自己……真的忘了吧?”
我脑子“轰”的一声炸开。
我失控了。
冲进走廊,把签字文件摔在地上,撕成两半。
“这不是我签的!!你们都睁着眼说瞎话!她是我妈!我怎么可能让她死!”
调出监控。
画面里,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签字室。
低头、翻页、签名,一气呵成。
2
我睁开眼,像从水底窒息浮上来一样。
心跳得剧烈,冷汗浸湿背脊。
手机屏幕上的时间,六点一十七。
日期……是今天早上。
我死死盯着手机,手指微微颤抖。
我不是做梦。
我疯了一样冲进厕所照镜子,脸色苍白,眼神混乱,唇角裂口还在。
我回来了。
“桓哥,早上吃点东西啊!”楼下早餐铺老板招呼我,笑容一样,语调一模一样。
之前他也这么喊的。
我冲他点点头,手抖得连零钱都摸不准。
我不敢浪费一秒。
我要去——签字室。
我要提早站在那里,看着那张纸,盯着那支笔,等着看,到底是谁签了我的名字。
六点四十五分,ICU病房外。
走廊的灯还昏黄,护士正在擦登记板。
我装作巡视查岗,站在签字室门口,一动不动。
七点整,王主任从拐角走出来,见我一愣,语气一模一样:“今天这么早?”
“嗯,睡不着。”
我说这话的时候,声音是虚的。连我自己都听得出里面藏着慌张。
七点零五,江廷安和江曜也出现了。
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,江廷安皱着眉头,江曜揉着眼睛。
“你今天这么早?”
“哥,你不是该在手术台上吗?”
一模一样的问话。
我快疯了。
“我只是……来看看。”
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,可我知道我眼底的血丝已经藏不住了。
我就站在那里。
守着那间屋子,看着来来往往的人,没眨眼。
没人进去,也没人签字。
七点十五过去了。
直到七点四十五,仍无异常。
我没立刻走,而是朝着ICU最深处的病房走去。
程淑兰,我妈,躺在最靠窗那张病床上。
监护仪还在“滴滴”地响,数值一切稳定。
我站在玻璃外,几乎屏住了呼吸。
王主任从背后拍了我一下:“别太担心,今天检查后没问题,明天就能出院了。”
我点点头。
我不信命,我信设备、数值和数据。
我亲眼确认她没事,才转身离开。
我终于松了口气。
回到急诊室,我一边工作一边回头看表,记下每一项记录,甚至拍照。
我告诉自己,这一回,一定能改写结局。
夜里八点,我回到家,一脚刚踏进门,电话响了。
我拿起手机,屏幕上显示:ICU总台。
我指尖冰凉。
我不想接。但它响个不停。
我按下接听键。
“江医生,患者程淑兰今晨七点三十分脑死亡,您七点十五签字终止治疗,我们已按流程火化。”
我的腿一软,坐在门口。
我用力摔掉手机,又捡起来,冲出门。
我飞快赶到医院楼下,电梯还在上层,我打算直接爬楼。
无意间一抬头,又看见了那个男人。
他还站在花坛边,这一次面对着我,低着头,剪刀在手里翻转。
我这才注意到,他穿着医院后勤的绿化制服,脚边放着一盆绿植,看起来像是修剪工。
但我还是没看清他的脸。
他始终低着头,剪刀划过叶片,剪得利落精准,仿佛对周围一切都无动于衷。
我心里隐隐发紧,加快了脚步。
我冲进病房楼,门口还是那两个人。
江廷安看见我,眼圈又红了:“桓子……你别闹了,仪式安排好了,咱们是她的家人,得让她走得安宁。”
“你们谁签的火化单?”我盯着他,“我今天一整天都守在病房外,没人签字,你们哪来的手续?”
王主任插话:“手续都齐了,火化单你本人签的,我们才安排——”
“我没签!我连那张纸都没见过!”我吼出来,眼睛发红,“你们烧了她,现在还想把锅甩我身上?”
江曜低声说:“哥……你真不记得了?今天早上你说要我们别插手,还让我们先回家……我们都以为你是下定决心了。”
我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问:“你们看见我签字了?”
他低头,不说话了。
我冷笑:“那现在带我去看我妈的遗体。现在立刻。”
王主任低声:“火化炉刚启动,不建议再打开了……”
江曜眼圈红着:“我们真没办法了……但医生说你签过字。”
“我七点整就在你面前!你说的!”我扯住王主任,“你亲口说我今天早到了!”
他皱眉:“江医生,你今天根本没来ICU。你一直在手术室,还是你亲口说你延迟了排班。”
我愣住:“什么?”
我冲去找助手,问他:“我今天早上是不是一直在手术室?”
他犹豫了半秒,然后说:“是啊……你没走过。”
我不听,我只看向王主任:“监控!现在!调出来!”
我抓住最后一丝机会。
没人记得我守过那间签字室。
没人看到我出现在那里。
监控画面出现。
七点十五,签字室。
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出现在画面里,动作缓慢像是受了巨大打击。
他翻开文件,拿起笔,签下——
“江桓”。
那一刻,我的胃像被刀捅了一下。
3
我又一次醒来。
天色未亮,同样的六点十七分。
我没有犹豫,翻身下床,鞋都没穿好就冲出门。
这次,我不守了。
我也不信监控了。
我要让整个医院都记得今天我来过、说过、疯过。
我必须留下痕迹。
六点三十五分,我站在急诊门口,对着监控探头竖起中指。
“拍清楚我!”
我推开前台,不等打卡,冲进护士站:“记住现在几点!记住我江桓出现过!”
值班护士被我吓得愣住:“你干嘛?!”
“记录表上写清楚!江桓,六点三十五,到院。”
我一把拿起签到笔,自己在排班表上写了一行大字,还签了名。
“我要让这份纸跟我死后一起烧掉,懂?”
走廊医生路过,我拦下他们:
“记住,我六点四十在这儿,别忘了!”
“江医生,你……怎么了?”
我什么都没有回答。
六点四十五,ICU楼道。
我站在签字室门口,对着走廊砸东西。
“啪”!
我扫翻掉公告栏,扯下火警警铃按钮,警报响彻整层楼。
人群开始围观。
护士赶来,我冲她吼:“叫主任来!我要就地写申请、写报告、贴档案,全院存底!”
她瞪大眼睛:“你疯了吧?”
“我就是疯了!”
她跑了,喊来了王主任。
王主任冲出来怒吼:“江桓,你疯了吗?!”
我指着他:“我六点五十出现在你面前,从现在起,不会离开半步!我写记录!我写字!我要你看到我签过的名字和那个假的不一样!”
“江医生,冷静点,不要干扰医院正常秩序……”
“我不干扰,你让保安来!我今天不走一步!我没签字,我妈不该死!”
七点整,病房区开始聚人。
医生、护士、保安、还有病人家属都出来围观。
我拿出手机,对着自己拍:“今天七点整,我站在ICU签字室外,全员可作证。任何文件,不是我本人当面签的,全是假!”
我反复念时间,把时间喊得像咒语。
七点零五分,江廷安来了,穿着昨天那件旧西装,眼眶发红。
“桓子,怎么了别吓我?你妈情况越来越差,我们都很担心你。”
江曜低声道:“哥,你冷静点……这样下去你也要倒了。”
我看着他们:“你们担心我?担心我签字吗?”
“我们什么都不想你背着。”江廷安声音平稳,“可你是她儿子,该你决定。”
我哑住了,没骂他们一句。
因为他们的确看上去比我更悲痛,更冷静,更像“正常人”。
而我,是唯一的疯子。
七点二十,我撕下病房门口的患者信息表,塞进自己口袋。
七点三十,我站在门口没动。
七点四十五,一切如常。
没有人出现。
我蹲在地上开始发抖。
这一回……我可能真的改写了。
王主任走过来,丢下一句话:
“江桓医生,你已经严重干扰医院运行,先回家休息吧,别闹大了。”
八点半,保卫科来了,主任下令暂停我值班,勒令我回家。
我被强行架走,走前还对着保安大吼:“给我写证人证词!我是自己走的,我没签字!我现在没死!”
没有人理我。
下午五点,我偷偷绕回ICU后门,试图确认她的状态。
正碰上实习护士从病房里出来,看见我一怔:
“江医生?你不是今天没来吗?”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今天全天在ICU……没人见过你啊。”
我咬着牙:“那排班表呢?我早上签了,我写得清清楚楚。”
她去翻,找了十分钟,摇头:“你今天名字根本没在表上。”
“不可能!”我吼出来,“我写了两遍,我还拍了照!”
她一愣:“我们没有纸质记录,也没电子备份。”
我盯着她:“那你记得有人早上拉警报吗?”
“没有啊,今天一切正常。”
我整个人像浸在冰水里。
没人记得我来过。
我站过的地方,他们说我没出现;
我破坏的东西,他们说没出事;
我喊的每句话,好像都被时间吃掉了。
我冲去找王主任。
他冷着脸:“江医生,我警告你再纠缠就走医务程序。”
“我六点五十你亲眼看过我!”
“我没见过你,今天早上我甚至没来过ICU。”他语气平稳,却像一盆冰水泼在我头上。
我感觉胸口发紧,差点跪下。
我冲去门岗,找早上值班保安:“我六点三十五来的,对着摄像头做了动作,你记得吗?”
保安翻了翻登记表:“你今天没登记。”
“我写了签名!你没看到?”
“你看错日子了吧。”
最后,我抱着一丝希望调出大门监控。
空白。
七点前后,没有我的影像。
连一个像的人都没有。
五点二十,电话响了。
我接起。
“江桓医生,您七点十五签字终止治疗后,我们已安排火化……”
我缓缓挂断。
我避过那些本该出现的人,直接走进监控室。
监控画面加载中。
七点十五,签字室门开。
他又来了。
白大褂,头微低,动作干净利落。
背对着我翻页、拿笔、签字。
画面里的每一帧都和我一样。
最后一步——
他签完,合上文件。
门口,他像是被什么吸引。
他朝摄像头方向转过来。
我努力从画面里看清他的样子。
他的手里捧着一盆绿植,他缓缓抬头,终于露出了脸。
『完』